编者按

  告别2021年，时间和历史进入了2022年。

  站在2022年的门槛上，回首过往，一年忽焉而逝。新闻是易碎品，很多已被岁月和人们淡忘，但那些为公共利益而写出来的与时代产生共振的少数精品报道则会被人记住，这些事件和人是当年的新闻，是日后的历史。

  中国房地产报以《一年未忘•记者讲述》为主题，让记者讲述过去一年在全国各地用眼力、脚力、脑力、笔力采写新闻中记忆最深、感受最深的故事，这是对历史与真相负责，也是书写属于时代和记者的新闻续集。

  2021年12月3日，从辽宁省营口市双台镇返回哈尔滨的第二天，哈尔滨因为出现新冠疫情再度进入封控期，我们接到了一通来自营口市的流调电话，在得知我们已经返回哈尔滨，往返均做了核酸检测后，明显能感觉到流调人员松了一口气。

  这已经是我们第二次接到来自营口的流调电话了。

  上一次是2021年9月份，刚刚返回不久，哈尔滨再次出现新冠疫情。

  “又躲过一劫，再耽误几天没准就要被隔离在当地了。”我们彼此打趣道。

  2021年，我们先后3次赶赴双台镇，陆续采写了《温泉产业与违建别墅：辽宁营口温泉小镇数千亩土地被侵占调查》《违规占地开发，对外售卖土地：辽宁多部门调查思拉堡温泉小镇》《严肃责任追究、做好复垦复绿复核工作”辽宁省省长刘宁督导检查思拉堡温泉小镇整治工作》《“顶罪”的人生：80岁更夫成了房地产公司“行政办经理”背后》《五证齐全！84栋别墅被定性旅馆辽宁思拉堡温泉小镇再起风波》稿件，深度起底了思拉堡温泉小镇10余年间开发运营过程中出现的违法违规乱象。第一篇报道刊发后，引发了中央到地方各级政府高度重视，中央有关部门作出批示要求调查，辽宁省多部门组成了联合调查组介入调查。8月25日，时任辽宁省委副书记、省长刘宁在对营口盖州市思拉堡温泉小镇督导检查时强调，“要对违规项目、非法经营采取有力有序有效举措坚决整治，要突出整治重点，建立长效机制，按照宜耕则更、宜林则林、宜草则草的原则做好复垦复绿复核工作，切实维护农民土地的合法权益。”

  截至目前，该温泉小镇的违建足球场被拆除，高尔夫球场被封停，球场的草皮已被铲掉，97栋别墅中的13栋别墅已被拆除。十多户失地农民拿到了被拖欠多年的征收补偿，两位别墅业主购房款被退还，80岁的更夫周文彬还在等待法律能还给他一个清白。

  回顾整个采访过程，“与疫情赛跑”第一时间浮现在记者的脑海之中。

  “迟到的”采访

  2021年3月，我们接到了新闻线索。辽宁省营口市下辖盖州市双台镇多位村民反映，当地思拉堡温泉小镇在开发过程中存在非法征地，违规占用耕地、林地，建设了高尔夫球场、足球场、近百栋别墅的情况，多位失地农民的征收补偿款被拖欠至今。

  出于多年从业的新闻敏感，在看到“非法占用耕地”“高尔夫球场”“违建别墅”等几个关键词的时候，我们的神经既兴奋，心情又沉重。

  无奈，疫情封控期间无法出行。

  4月，同事孟双奎先行赶往双台镇，深入一线，获得了相关材料，并航拍了整个温泉小镇的全貌后，我们得出了最初判断：新闻事件沿革时间长、牵涉范围广、复杂程度高，这次采访并不适合“单兵作战”，最终决定选择合适的时间共同开展实地采访。

  不料，5月中旬，营口鲅鱼圈突发新冠疫情，采访计划被迫搁浅。

  一直拖到了6月下旬，这场“迟到的”采访最终得以成行。

  没想到你们能报道出来

  在农村的大炕上，在深夜的民宿中，村民们轮番向记者讲述了这么多年维权路上的奔波与辛酸。此前，也曾有过一些媒体记者前来采访，但大多数没有了下文。所以，当我们拨通了曾在思拉堡温泉小镇别墅区购房的付女士电话时，出于谨慎，她并没有出面与记者交流，仅通过电话介绍了大致情况，事后得知，她因退房维权刚被不明身份的人恐吓过，那段时间正处于“风声鹤唳”时期，担心有人冒充记者身份骗取她手头掌握的大量证据。

  为了便于采访，我们先沿着温泉小镇内部走了一圈，拍摄了大量素材，又去售楼处暗访后，才亮明身份与当地政府和企业作了采访。

  抛开采访过程中的种种困难不谈，回到哈尔滨后，总会想起在临行告别时村民们殷切期盼的眼神。

  2021年7月24日，首篇报道《温泉产业与违建别墅：辽宁营口温泉小镇数千亩土地被侵占调查》发出后，我们接到了村民们打来的电话，他们兴奋地说，“没想到你们能报道出来，太感谢了。”

  这篇报道也引起了中央到地方各级政府的重视，中央有关部门作出批示，辽宁省多部门组成了联合调查组进驻当地开展调查，2021年8月25日，时任辽宁省委副书记、省长刘宁在对营口盖州市思拉堡温泉小镇督导检查时强调，“要对违规项目、非法经营采取有力有序有效举措坚决整治，要突出整治重点，建立长效机制，按照宜耕则更、宜林则林、宜草则草的原则做好复垦复绿复核工作，切实维护农民土地的合法权益。”

  报道也在当地产生了深远影响，越来越多的线索陆续浮出水面。当地居民陈先生向记者反映，该温泉小镇不仅自建大量别墅，还对外向个人出售土地用来建设别墅，售价约3000元/平方米，陈先生在交了10万元诚意金后发现“一地多卖”，要求退款但遭到拒绝。随后，连续发出追踪报道《违规占地开发，对外售卖土地：辽宁多部门调查思拉堡温泉小镇》《严肃责任追究、做好复垦复绿复核工作”辽宁省省长刘宁督导检查思拉堡温泉小镇整治工作》。

  别墅业主付女士在看到报道后辗转联系我们，表示她有大量证据，希望我们能抽出时间再去跟踪采访。

  与疫情赛跑

  2021年9月份，我们再次来到营口市，一方面，想了解调查组介入后当地的处理进展，另一方面，也打算与付女士当面交流。

  考虑到调查组还在调查之中，尚未给出结论，这次采访我们并未马上出稿，但收集到了不少此前村民们听说过但并不够了解的线索。如曾担任思拉堡温泉小镇更夫的周文彬莫名成了公司“行政经理”并被顶罪一事，老人多年始终上访打官司维权。

  回到哈尔滨后不久，当地再次暴发疫情，我们又被封控了。于是，记者第一次接到了营口市的流调电话。

  疫情此后一波又一波袭来，刚刚解封半个月，疫情再度暴发。我们被困在了哈尔滨，寸步难行。

  在得知2021年10月9日，辽宁省营口市中级人民法院做出终审裁定，认定上诉人周文彬包庇犯罪的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将案件发回辽宁省盖州市人民法院重新审判一事后，我们通过视频和电话采访到了周文彬，采写了《“顶罪”的人生：80岁更夫成了房地产公司“行政办经理”背后》的稿件。

  此后，当地又有不少失地村民陆续反映他们土地被侵占的情况。付女士和另外一户别墅业主高先生也拿到了最新的证据。而且，记者了解到，不久前中央及辽宁组成的联合调查组也再次来到当地开展调查。

  高尔夫球场究竟是拆是留？

  多栋别墅的性质怎样认定？

  在别墅区购房的业主能否挽回损失？

  带着这些疑问，2021年11月底，哈尔滨解封10天后，我们第3次来到营口采访，写出《五证齐全！84栋别墅被定性旅馆辽宁思拉堡温泉小镇再起风波》的调查。

  2021年12月1日，我们听说了哈尔滨发现1例本土确诊新冠疫情后，匆忙结束了采访，拿到核酸报告后，于2日当晚赶回了哈尔滨，参加了全民核酸检测。

  3日上午，我们第二次接到了来自营口市的流调电话，在得知记者已经返回哈尔滨，往返均做了核酸检测后，能感觉到流调人员松了一口气。

  其实，与疫情赛跑的我们，又何尝没有松了一口气呢？

  新闻线索仍在不断反馈上来。

  不仅是思拉堡温泉小镇，在这段时间，双台镇又有一些村民向记者反映，他们承包的土地被当地镇政府租赁给一家企业，却被该企业改变土地性质开展了非农建设，建起了温泉宾馆、私人别墅和厂房等建筑。

  还有很多失地村民反映，在他们赖以为生的土地被征收后，却并没有养老保险，生活失去了保障。

  总有关心的人们提问为什么你要这么奔波，大多时候我们都会轻描淡写地说“这是工作啊”。其实，心底想说的话是诗人艾青先生写的诗句：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因为爱这片土地，我们随时收好行囊，随时出发，以“踏石有印，抓铁留痕”的精气神一直在路上，为公共利益，我们愿意执笔为剑，不忘初心。